【人物】埃里克森、丘吉尔与古老寓言

埃里克森，走了。

今年年初，名帅，瑞典人，埃里克森自陈罹患胰腺癌，将不久于人世。昨天，埃氏撒手人寰，享年七十有六。临终遗言：“不要（为我）感到遗憾，应笑尽笑。感谢各位球员、球迷、老板的陪伴，大家保重，祝各位（像我一样）享受人生。”人如其言，埃里克森没白活，他的遗言都发自肺腑。当年贝斯特病危，有人问他此生可有遗憾。贝斯特笑答：“我这一辈子，该争的冠，该挣的钱，该约的X，都一一实现了，夫复何求？”

埃里克森不矫情，走之前也没灌后人一杯鸡汤。但不是所有的人明白他那番话，谁要是莫名站出来喊一嗓子，比如马圭尔恭维他“英格兰传奇”，大家都尴尬不是？埃里克森的一生，让我想起两件事：丘吉尔在下院的演讲、古老的寓言《南郭先生》。大白话就是：一个二流教练、一流混子的精彩人生。

运气，职场硬指标

知道这位埃里克森的球迷，基本人到中年，对人生有迥异于花季时的感悟，绝不是一两碗鸡汤可以糊弄的。那些“直把杭州作汴州”，误以为丹麦埃里克森英年早逝的，不大理解“怎么一生高端摸鱼？”的精髓。埃里克森绝非现代版南郭先生，但他的天花板不高，绝到不了让他蜚声足坛、拥各国佳丽、揽多国膏腴的地步。

过来人都知道，混职场的，不需要扎扎实实的功夫，但需要扎扎实实的运气。这一点，那部二流电影《赛末点》的男主角已经说得明明白白。埃里克森有过极为短暂的球员生涯，天赋比他执教相差何止万里，连末流都算不上。机缘巧合，埃里克森被他日后的幕僚格力浦带进教练圈子，在瑞典三流俱乐部代格福士起步，获瑞典豪门哥德堡青睐，从此平步青云。上任时，队里绝大部分人没听说过他，当时又没有搜索引擎。

埃里克森信奉英式足球，上世纪80年代则是其执教生涯巅峰。这个十年，埃里克森在哥德堡荣膺“三冠”——1982年瑞典双料和当年的联盟杯（不属同一赛季），那时瑞典的第一座欧战奖杯。这次突破，助其走出国门，开始长达40多年的“游牧”模式，带本菲卡拿过双料，又带罗马和桑普多利亚拿过意大利杯。他的最高成就，是在世纪之交为拉齐奥接连夺末代优胜者杯和意甲，但那已经不是“才气”的回报，更是运气的结晶。

拉齐奥，在食品大亨克劳尼奥蒂治下，疯狂砸钱和意甲神圣同盟争冠，两次屈居亚军，终在2000年夺得队史第二面意甲盾。砸钱让克劳尼奥蒂及其公司债台高筑，涉嫌金融造假被逐出俱乐部。拉齐奥这次夺冠，和拉涅利在莱斯特城破茧，有一点相似：运气。拉涅利毕生就一个联赛冠军，埃里克森则在本菲卡多次尝过加冕的滋味。在葡萄牙带“御三家”夺冠，算不得什么惊天伟业，很多菜鸟都做到过。

带拉齐奥夺得意甲和优胜者杯，并没有让埃里克森升格为欧洲一流教练，但修正了他在意甲“最成功输家”的标签。从代格福士到深圳，大大小小十几家俱乐部，没有一家算得上顶级联赛的豪门，本菲卡和拉齐奥，在欧洲，充其量是豪门的代培机构。2000年在拉齐奥的双料冠军，是埃里克森执教生涯夺冠的终点。之前18年的锦标给了他之后15年享受人生的代金券。

意大利足球在上世纪90年代盛极一时，英格兰既妒且惧，从意甲淘高龄球星，是多家英超俱乐部自我拔高的不二法门。不是因为基冈在温布利的厕所里辞职，足总还不至于迈出令舆论大哗的一步：给三狮找外教。英格兰的世预赛头阵输了德国，基冈一走，群龙无首。难道英格兰的好教练死绝啦？足总觉得找个外教，也许能给三狮带来一点运气。埃里克森运气这么好，何不试试？

如果当时找的是卡佩罗，英国人也许没话说。可埃里克森是瑞典人，混过意甲而已。瑞典足球还是英格兰教练开荒，才有了哥德堡的欧战奇迹。好比咱们找美国人带国乒，你试试？埃里克森的英格兰执教生涯，以三次八强铩羽而归画上句号。很多球迷事后争论“究竟是埃里克森不行，还是英格兰不行”，都爱拿埃里克森的三位继任说事。索斯盖特，一位履历更不起眼的本土教练，将英格兰两次带进欧洲杯决赛，世界杯打进四强，有力地说明：埃里克森能力不够，运气也用完了。他离开英格兰帅位，不是能力不济造成的，而是一连串场外绯闻的后果。

赛场，情场

埃里克森天生爱沾腥，永远吃着碗里看着锅里，执教生涯和情场一样——等待下一个不明真相的金主相邀跳槽。借哥德堡的光环跳到本菲卡，借本菲卡的业绩跳去意甲，再借拉齐奥的光环捞到英格兰的帅杖，再从英格兰的帅位混到曼城、莱斯特城和中超，短暂带过科特迪瓦、墨西哥和菲律宾。

看他的履历，你会发现他两次执教本菲卡。那就是埃里克森遇到“勾引”必然“出轨”的铁证。无论是葡意之间，还是意甲诸强之间来回横跳，埃里克森的任期短则两年，长不过五载，即使答应了下家，如果还有更好的下家，他从不忌惮毁约。他本来答应了布莱克本，克劳尼奥蒂条件更好，他就去了拉齐奥。

1994年埃里克森便与原配离婚（表面理由是发妻不愿意长年漂泊），此后再未娶妻，固定女伴是意裔美国律师南希·德拉里奥，因脾气太臭，人称“意大利炮仗”。但他在世界各地都有不同肤色、不同年龄的女友，年龄差距最大的超过25岁。已故意大利名宿维亚利，和本报前专栏作家马尔科蒂，合著《英意足球比较学》一书，将两国足球比作两国女人。意大利足球，和意大利人一样，对教练或者球员的私生活兴趣不大，甚至羡慕你香玉缠腰。英国人就道学得多，不仅要求你业务能力强，还要求你是基督的高徒，洁身自好。

埃里克森从不拒绝女人投怀送抱，更擅长诱使对方堕其彀中。即使那女人是顶头上司的情人，埃里克森也照样敢动。足总行政总裁帕利奥斯的私人助理，是一位印度裔女性，很快和埃里克森打得火热。英国小报苦无猛料久矣，埃里克森送上门来岂有放过之理？他们不仅窃听他的电话，还让人上树偷拍他的行踪。埃里克森未能接受阿布邀请执教切尔西，就是被树上一族拍到上门和阿布喝下午茶，不得不澄清“绝无此事”作罢。

偷情事发，虽不至于让埃里克森赔上饭碗（但帕利奥斯赔了），却搞臭了他的名声。足总就等一件“越轨”丑闻，好和埃里克森名正言顺分手。媒体抓住埃里克森永远跳槽、来者不拒的心理，让一位卧底假扮中东巨贾，谎称要注资维拉，私下邀请过档。媒体一爆料，足总顺势和埃里克森解约，但还是赔了300万英镑分手费。

离开英格兰，埃里克森的事业走下坡路，但感情的道路越走越宽。足总宣布分与他分手前，埃里克森乘坐专车赶赴新闻发布会，路上看到一高档丝袜的巨幅广告牌，扭头问随员：能帮忙找找那位模特的电话吗？刚到英格兰，应邀参加阿森纳主席的私人晚会，听闻主席夫人的女伴说起自己灯罩的生意，埃里克森趋前打听：正好要买灯罩，方便留个电话不？“灯罩”一词从此成为阿森纳内部隐晦代指敏感事件的专用词汇。若追问埃里克森执教生涯何德何能，只能找到一条：从不得罪人，大家一团和气。成功的话你好我好，失败了，生意不成人情在，跳到俱乐部，他会立刻得到队里大牌支持。比如他从不想辙安排杰拉德和兰帕德，从不质疑贝克汉姆担任国家队队长，世界杯期间让国脚们带上太太女友观战，没有踢过英超的沃尔科特，只要有人提议，顺势带去德国。

他在自传里对个人成败看得比外人通透：“事情就这么发生了（我有什么办法）”。比三次大赛都倒在八强更绝的是，三次的对手都是斯科拉里。其中两次是互射点球。但埃里克森从不想办法，却在索斯盖特再进欧洲杯时，突然社媒上向昔日麾下喊话：“为了我，为了罗布森，一定要赢啊！”丘吉尔在不列颠空战险胜后，于下院高度赞扬拼死御敌的皇家空军飞行员：“人类战争史上，从未有过一国之芸芸众生，对一旅偏师（抛头颅洒热血），如此感恩戴德。”将这话改改，可以形容斯文的一生：“职业足球史上，鲜有如此多的金主（美女），对既缺才又不帅的眼镜哥，如此趋之若鹜。”